24/05/2011
大约四五年前，在布拖县九都乡卫生院的一次筛查中，黑么的丈夫被发现因为吸毒而感染了艾滋病，他也把病毒传染给了妻子。
“他已经在两年前死了，所以我不知道他那时是怎么想的。我自己当时感到很绝望，想到今后劳动有问题，也生病，要接近死亡了。我很担心孩子，怕死了之后没有人照顾他们。”30岁的彝族女人黑么说。她的两个儿子，一个九岁在上小学，另一个七岁。两兄弟都没有感染艾滋病。
虽然村医一再地告诉黑么，日常的生活接触并不会把病毒感染给孩子。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仍旧万分地小心，坚持选择要和孩子分开睡觉，分开吃饭。身为母亲，要和自己的孩子刻意保持距离，让她感觉既心痛也无奈。
“孩子已经比较大了，我被检查出来以后，从没有亲过，也没有抱过他们。”黑么说。两个孩子有时候想要和她亲近，她也不让他们这么做，那时“心里就感到特别的难受”。
黑么说自己干活的时候，经常感到无力，平时有头痛。家里养了一头黑母猪，地里种着洋芋和苞谷，一年也只能挣一两千块钱。这里是高寒地区，只能种植这两种农作物，靠天吃饭，家里一天吃两顿，一年到头吃的也就是这些东西。只有到了彝族年和火把节的时候，家里的主食才能吃上白米饭。火塘旁还挂着一条过年时剩下的肥猪肉，能让一家三口吃上五顿。
“家里房屋比较破旧，没有钱，有时候连盐巴都买不起。最穷的时候家里会断粮，比较饿，没有心思去干活。冷的时候，连袜子都没有，就光着脚。”黑么说。丈夫吸毒堕落，让她感觉很失望。她知道得了这个病以后是活不了多久的，就相当于慢性死亡一样，发病的时候会头痛发烧，她说自己心里感到很绝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与民政部自2010年5月以来开展的“中国儿童福利示范项目”为黑么一家人送去了关爱，也带来了希望。该项目在四川凉山州布拖县、金阳县和昭觉县以及河南、山西、云南和新疆的九个县共120个项目村开展。在这些老少边穷地区的项目村，大部分村民和黑么一样只会说本民族语言，对国家多项惠民政策和服务了解不多，很难直接申请和利用各种社会福利服务。
在所有项目村开展了儿童情况入户调查。例如，在凉山布拖县的10个项目村共有8200名儿童，每名儿童都建立个人档案，汇总了基本情况和脆弱情况，如受艾滋病影响儿童、孤儿、贫困儿童、残疾儿童、辍学儿童、未上户口儿童等等。这些分类信息被上报给政府部门，以便争取政府和其他组织的帮助。村儿童福利主任根据这些信息，协助儿童申请各种帮扶和服务，为儿童提供社会心理支持，营养、教育、家庭生产自救和大龄青少年的职业技能培训等。
“以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防范才能不把病传给孩子，村福利主任来家里给我讲了，才懂得该怎么做。”黑么说。
村儿童福利主任王勇珍时常到黑么家了解情况，还给黑么家和村里其他特困家庭发了孩子的衣服、新的床、被子和床单、蛋糕、还有牛奶。王勇珍帮助黑么一家人申请到了民政部门每月发的农村低保。此外，她还可以从乡卫生院领到免费的治疗药物。在项目的积极倡导下，当地政府开展了跨部门合作，在扶贫工作中更好地协调和整合各项社会服务。
“有了各方面的帮助之后，心里面会好受些，才有了希望。”她说：“我希望孩子能够自力更生，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能够把他们尽量照顾的大一点。如果我要是有一天突然走了，希望国家能够给孩子一些照顾。”
艾滋病的蔓延
黑么的丈夫死的时候，村里没有人敢去点燃彝族火葬的柴堆，最后点火的是年近70的老村长黑日比惹。他从1991年开始当布拖县九都乡的村长，那时候村子里还没有毒品。
1995年，凉山州首次从云南遣返的静脉吸毒人员中发现艾滋病感染者。如今，艾滋病正从早期的吸毒人员中，通过性传播和母婴传播向普通人群蔓延。目前凉山州在普通人群中检出的艾滋病病毒感染率超过8%。在凉山州布拖、昭觉和金阳这三个县，公路两旁的民房墙上刷的无一例外都是禁毒防艾的警示标语。这里位于云贵高原的边陲，大凉山的心腹地带，平均海拔在2000米左右，位于东南亚金三角地区从云南向中国内陆延伸的毒品走私路线上，同时也是中国最为贫困的地区之一。
按人均年纯收入1196元的国家贫困线标准，仅在布拖县就有半数以上的农村人口生活在国家贫困线以下。官方统计数字显示，2009年凉山州的小学五年巩固率只有70%，而全国平均水平为99.3%以上，同年的住院分娩率仅为44.4%，远远低于96.3%的全国平均住院分娩率。
毒品和艾滋病病毒的蔓延对当地儿童尤其造成了不利影响。据布拖县民政局的罗副局长说，全县里的艾滋病致孤儿童有300多人，因为艾滋病失去一方父母的单亲家庭儿童有1万人左右，而全县儿童总人口大概为三四万人。在彝族家庭，丈夫死后，妻子大多改嫁或者下落不明，按当地习俗不能带走自己的孩子。这就意味着孩子处于事实上无人照料的孤儿状态，而如果没有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他们需要独自面对生活。
在毒品重灾区布拖和金阳县甚至可以看到“禁止利用特殊人群进行贩毒活动”的标语，据当地民警说，所谓的“特殊人群”指的就是妇女和孩子。
“我很心寒，会哭，会流泪，以后怎么办，这些孩子怎么办，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很绝望。”老村长黑比日惹说。“以现在的速度传播下去，再这样延续下去，那么我们的村子就会不存在了。”老人神情忧伤，穿着一件彝族人常穿的蓝色羊毡毛斗篷，背挺得笔直，站在村口就像一颗白杨树，想要守护住这个彝族人世世代代生活、正在被艾滋病和毒品吞噬的村庄。
地处偏远、贫困、毒品和艾滋病是凉山儿童面对的现实。目前，民政部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合作开展的儿童福利示范项目正在探索建立深入村级社区、综合全面的儿童社会福利体系，确保为儿童及其家庭提供协调良好的基本社会服务，以期最终能够打破世代相袭的贫困圈。
注：为保护隐私，文中所有艾滋病感染者和受影响儿童的姓名均为化名。
撰稿：徐鑫
